“你……刚回来吗？”这句话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，像是在刻意掩饰，方凡松了口气，语气生硬地说，“等会儿要去你爷爷奶奶那边吃宴席，你赶紧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。”
因为做生意的原因，方凡和何扬在家族的地位还比较高。成年人的世界法则，不过就是钱多为王。何况在外人看来，他们家是多么幸福美满，自然就会引来许多亲戚的问候。当然，这其中有真心也不乏有假意的。
本以为就此打住，结果话落，又听闻这位姑姑问：“大年初一怎么只有明宇来了？柏
“现在你还要跟儿子说这些话，何扬！你是不是有病！”
这话听得让人心惊胆战，倒是像撒泼。何扬毫不讲理，直接把火点到了方明宇身上，“你跟你亲儿子说，咱俩为什么生下他，他妈是不是当初就想打掉他！你说啊！”
方明宇觉得有点脱力，整个人的力气像是被慢慢抽离。他慢慢闭上眼，不闻不问里面的吵闹声，缓了一小会儿，才将钥匙插进锁孔，稍稍一用力，打开了家门。
“你闹够了没有！”方凡耐不住吼她，语气变得十分无奈，“今天大年初一，等会儿我们还要去家族聚会，你现在说什么胡话！”
他身形虚虚地晃动了一下，不太稳妥地往旁边迈了一步，像是被一并涌来的事情推搡了一下，就连人都难以站稳。
方明宇站在门口，钥匙轻轻地攥在手里，耳里全是两人的争吵。
方明宇浑身都是湿的，就连裤脚都能挤出水来。他缓缓弯下身子去用手指勾起那串钥匙，又猛然站起来，霎时间，寒冷潮湿的空气吸入肺腑，血液上涌，一阵天翻地覆的错乱感从心里蔓延开来，甚至让他头脑都感觉嗡嗡作响。
站在一边的何扬头发凌乱，因为过度激动而脸色潮红，如今看见方明宇更是紧张，整个人都紧绷起来，像是怕自己方才的话被一字不差的听闻。她愣怔了好一会儿，又走上前跟站在原地沉默的方明宇说：“明宇，赶紧去换身衣服吧。天冷，容易感冒。”
“我说胡话？方凡，是你傻了还是我疯了！”何扬头发凌乱，全然不像平日那般冷静，“柏屹已经给你逼走了，你现在就连我也要逼疯是不是！”
方明宇有些抵触地往另一边挪了一步，又径直往房间走去。
病一场，躲掉所有不愿意面对的人与事。
“小扬啊，新年快乐啊！”姑姑那把嗓音听上去很圆润，但语气就没那么好了，“你这脸看上去好像有些憔悴。是不是没休息好？”
里头敞亮，所有灯都被打开，地面上还有一摊破碎的瓷片，饭厅的红木餐椅不知道被谁推到了地上打横躺着。混乱又可笑的场面直接映入眼帘，方明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，像是在看一对陌路人。
49
他的到来打断了两人的争吵，只余下一片沉寂。方凡率先回过神来，脸色尤为难看，同时也十分紧张，就连眉毛都不禁蹙起，眼睛盯着方明宇有些戒备。
的。方凡头疼地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，心里厌烦极了。这么多年，他们从一开始的相敬如宾到后来的争吵，原因无非还是陈年旧事。他以为这么多年何扬总会释怀，总会放下过去，没料到这件事一直横在心里迟迟未忘。
他们有个远房姑姑，年纪和方凡相近，奈何为人尖酸刻薄，说话专爱挑些别人不喜欢听的。听到你的不是，她便更加来劲，势必要给你上一堂课才肯罢休。如此，就连方明宇也不太爱这位亲戚过来问候。
这话还真是明知故问，何况何扬刚跟方凡吵过架，脸色怎么可能会完全很好。但在外人面前，何扬也只能将计就计：“是啊，近来生意繁忙确实休息不够。”
而那朵花会刺伤人，会让人觉得心如刀绞。
一字一句像把尖利的刀狠狠地插进方明宇心里，淌着鲜血，坠落到地面，绽开艳丽的花。
这一刻他十分幼稚地想，如果能感冒就好了。
他到底听到什么？他又到底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？
就例如现在。
关上房门，他不再听见那刺耳的争吵声，外头很安静，却并不让人觉得安心。他机械地给自己换了身衣服，又收拾好东西坐在客厅等他爸妈。他垂着头，目光涣散，心里沉甸甸的，脑子有些晕乎。
他们去到宴席的时候已经很晚，大多数亲戚已经到场。方凡和何扬在外依旧是一对恩爱的模范夫妻，只有跟在后头的方明宇看着心里生出几分寒意。
姑姑自认今天打扮得极好看，穿着一身红色旗袍配上肉色丝袜和一双黑色粗跟高跟鞋，看上去可以说是书香门第出来的黄花闺女。只不过，这人一开口就直接破了相。
方凡忍无可忍，一巴掌掴到她的脸上，语气狠厉，“够了！你每个月偷偷转钱给你的姘头我说什么了吗！”
钥匙突然掉落在瓷砖地面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声音细微不突兀，却像在心里敲了一下。但不论如何，充斥在耳边的争吵声依然剧烈，他一时间有些恍惚，内心后知后觉地泛起细细密密的寒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