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什么变化。
见父亲对我故作冷淡,我苦笑道。但能与自己的亲人说话,总算是让我拾起了一些精神。
您又要重游与母亲的相遇之地吗?
呵,那种地方怎容得下你母亲高洁的魂魄,我惟愿她来世也不要再被混沌纠缠。我本该对皇室下一通诅咒的,那些作恶多端的家伙,死后还要受世人膜拜,而你母亲却不知葬身何处,是否有入土为安
话语间,父亲的语气染上了哀恸之调,我是未告诉他母亲的坟地在哪里,只说我将病死的母亲草草掩埋了,之后那墓连我也找不到了。若我不这么说就会露馅吧。
比起您的诅咒,倒不如我将京都清理一遍来得痛快。
事到如今你还执着于自己的那番念头,你真是执迷不悟。
当初说着要灭了北条家的父亲又跟我有什么区别。
父女间的寒暄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,我又引着话题拐向了死角。日渐衰老的父亲生气时的蹙眉模样在此时尤为明显,但他大约不会再明目张胆地动怒了,毕竟他已是修行之人了。
为了复仇我犯下太多罪过,现下正是偿还的时候。
您马上就要对我讲什么因果报应了吧。您一早知道会收获这样的结果,但您还是为了复仇去布下一切。您灭掉了仇人一族,还在这乱世中以大名的身份站稳脚跟,现在您却把自己苦心经营得来的一切拱手相让了,我无法理解您的做法。
父亲的须眉还是乌黑的,再穿一件朴素的袈裟,如今看来只是个稍有毅气的僧侣,这模样显然胜过他从前做武士时的姿态。
在我走投无路、一心寻死的时候,是你母亲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。为了死去的家人我必须复仇,尽管复仇不会令我收获什么善果,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以杀戮终结杀戮而已。因此我便清楚你母亲是不愿看到我为了复仇做那些勾当的,我只知道若她还在我身边我就一定不会沉沦于仇恨。所以在我尚有回头路的时候,我放了下一切,也将用自己剩余的人生为过去的罪业忏悔。
您要将自己对北条家所做的一切间接归咎于母亲的离开,既如此,您也就不要劝我收手了。
仿佛生来与他不合一般,我在从前就总是与他针锋相对。或许是因为他错过了我人生中的大多数时间,也没能尽到作为父亲的责任。同时,我也不是个好女儿,我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便是如此紧张刻薄。
不,我也会为自己对北条家施下的杀业忏悔的。
您仇恨武士,向率先犯下暴行的武士寻仇,这是天经地义的事。
可父亲的态度转变是如此之快,骤然间又使我难以应对,只得先吐出两句应付的话来。
我将北条氏赶尽杀绝,亲眼看着自己曾经的仇家走上绝路,但我曾拥有的安宁人生也再拿不回了。
父亲如是说着,手中还在转动着一长串闪着点点光斑的琉璃佛珠。
万般皆是命数,正如我与你母亲的相遇,世间万物在冥冥之中皆受命运安排。
他曾偶尔对我讲起和母亲之间的短暂生活,我再将其与母亲记下的事两两拼凑起来,便能窥得我父母都念念不忘的日子。
我的父母是在堺市附近的淀川相遇的,我曾说过,那是条常有人去投水自尽的河流。母亲当时刚被逐出皇宫,再流落到大坂这片商贩之地,靠变卖随身饰物及为数不多的财物在淀川旁暂时安身,也在当时想过索性就做歌舞伎度过此生。而我父亲六郎,他原先便是甲斐国人士,只是家人常年在海上做生意,经营起的船队也常在相模湾一带停靠。在家人及家业均被北条氏所灭时,父亲想起了家人曾在堺市结交的旧友,遂前去投奔,然而最后却吃了闭门羹。商人们讲求的人情世故与武士没什么不同,很少有人会对落魄的旧友施以援手,就好比也没人会帮难以东山再起的武士一把。这种援助不仅无益于自身,或许还会惹来杀身之祸。
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父亲由此便打算投河自尽。即便我未曾见过当时的景象,脑海里却有着在浑浊晦暗的夜里,站在同样混沌无光的河流边的年轻男人的心灰意冷模样。
男人思考着该在何时跳下去,总之今夜多少不会有月亮显现了,沿河人家的灯火在这样的深夜里也尽数熄灭了,夜雾遮天蔽月,连天幕中的几粒星屑也没被放过。
然而在他决定彻底放弃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,还是目睹了不该降临在此的天照的光芒。闪着夺目之光的女人没有照亮天际,但是从她周身散发出的光已让人无法忽视了,这样的光怎能就此沉入浑浊的水底呢。男人没想到,自己竟伸出手去拉住了同样打算投水的女人。
不能跳。男人说着,这本该是他说给自己听的话。
被阻止的女人自然十分困惑,但她意识到似乎很久没有人在意过自己的死活了,她便问对方为什么要阻止自己自尽。
男人一时语塞了,他压根不清楚眼前的女人为何会自尽,那么自己即便在此讲出一堆大道理又有什么意义呢?于是他便不说话了,只是不断摇着头,又端着一张颇为苦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