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少的沈流光并不相信所谓的转世轮回,他傲慢地把别人对来世的追求视为无法接受死亡的懦弱,没有来世,缘分不过是随机事件的累积。
沈流光没有朋友,他温和友善,不引人关注,好像一抹影子,不让人难受,也无法使人产生亲近的欲望。
他以为初中的三年会如愿地平稳结束,直到初三那年转学生的到来。
在一个人际关系已经稳定的的环境,转学生是一个不和谐音符,而此刻他站在讲台上,用很轻快地声音说道:“我叫顾清辉。”转学生有一张好看的脸,鼻子挺翘,唇形优雅,浓密的睫毛下面是一双无忧无虑的大眼睛,皮肤很白,衬得左脸颊上的淤青触目惊心。他的衣服洗得有点褪色,随意缠在脖子上的围巾皱巴巴的。女生们小声地交头接耳,有意改变班里男生样貌的排序。
流光对此人兴致缺缺,所以当清辉坐到旁边时,也只是点头致意。清辉对他的冷淡并不在意,眯起眼睛,挥了挥手里的座位名单,小小声说道:“流光,我们的名字都有月亮的意思。真巧。”
流光看向对方,清辉脸上的淤青如同雪地里的污脏,他平白生出动手去擦拭的冲动。
“也没那么巧,我差点叫流金的。”
“流金也很好听。”清辉低头整理围巾,脖子上的擦伤被流光收入眼底,他想提醒他去处理下伤口,又觉得过份亲切,最终什么都没说。
清辉的脸天然吸引别人,但他的不合时宜却使周围的人慢慢远离他,他对时尚流行一无所知,也听不懂玩笑,又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,谈话间给交流者带来额外的解释负担。而且,他的衣服都那么旧,又有些破了,虽然大家被教育不该凭外表判断别人,但难免心里产生想法。慢慢地,聚集在他的桌边的人越来越少,最终,对他保持兴趣的人消失了。而流光至始至终都没有亲近或远离他,交流只限于早上目光相遇时报以微笑。流光听到了许多关于清辉的嘲笑,男生说他娘娘腔,女生笑他身上有异味,奇怪的人大概称得上最好的评价了。
清辉的家与他的家在同一条街上,这个事实是流光无意间发现的,那时天气已经转温,清辉却还穿着他的大棉衣,与他的转校一样不合时宜。流光上前打招呼,那天他的心情格外地好,甚至都觉得路上的陌生人可亲可爱。清辉扭过头,白净的脸上赫然一个巴掌,红彤彤的,显然是刚刚印上的。流光愣住了,他觉得尴尬,搓了搓衣角,赶忙把话题扯向清辉手里的塑料袋。
“你去那边那个菜市场买菜吗。”
“是啊,原来你也在这附近。”
“你脸怎么了。”
他想到了白净脖子上的擦伤,想到了无意间听到的同学对清辉的嘲笑,明知应该忽略却还是发问了。
“哦,我妈打的。”
“你做什么坏事了。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流光问不下去了,发呆间清辉来到跟前,离得很近,彼此的睫毛清晰可见。他似乎也掌握不好距离,这又是一个被人讨厌的理由。
“或许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回家。”清辉的眼睛很大,笑的时候会变成一轮新月,光彩在眸子里闪烁。
“......不了吧。”
“为什么?”
流光知道他一定会问到底,也知道自己不善于说谎。
“因为我们没有很熟。”
“这跟熟不熟有什么关系呢。”清辉没有坚持,他说这话的语气与说妈妈打他时一样。
满不在乎。
照到两人身上的夕阳已有暖意,一层金粉撒在回家的路上。